leunsh猫猫

033

　   徐知着漠然地与他对视，平静的解释道：“逐浪山不杀我，是因为他坚信能关我一辈子。而现在我逃出来了，脱离了他的掌控。”

　　 陆正天道：“如果我是你，在热那亚湾杀了他就完事了。”

　　 “我不能。”徐知着摇了摇头，眼里现出一种难以言状的痛苦，“或者说我不敢。他会报复在蓝田身上，他会有一百种方式让蓝田受尽折磨，不得好死……”

　    陆正天不屑地挑了挑眉，“他不过抓住了你的软肋，可是你就那么轻易地信了他，任由他摆布？”

　　 这话毫不客气，明显带着谴责。徐知着眼里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，争辩道：“我没有任他摆布，我一直在尽我所能对付他。我不在乎自己的生死，可我不能拿蓝田的性命去冒险。”

　　陆正天道：“这我知道，我说过我能理解，我只希望你尽可能客观一些，思考问题的时候不要感情用事。毕竟你不是普通人，你是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战士。”

　　“很显然我不是一名合格的军人，我身上有太多缺点，犯过太多的错误，所以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，我不怪任何人，只怪我自己。”徐知着垂下眼睫，声音充满了自责，“可是陆局长，请允许我问一句，你也有自己最爱的人，假如她的生命因为你的缘故受到威胁，你是不是也能不带半点儿感情很客观地判断问题？”

　　陆正天停顿了半刻才道：“我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。”

　　徐知着没想到他会这么说，一下子愣住，喃喃道：“对不起。”

　　陆正天像没事一样换了个话题，“关于逐浪山，我已经派人在整个意大利布控线网密切监视，有什么风吹草动，我们会第一时间得到情报，所以他的威胁，你不用太担心。”

　　“你这样帮我，我必须也为你做点儿什么，否则心里会很不安。”徐知着道。

　　陆正天微笑着向他伸出手，“那我们继续合作吧。”

　　徐知着与他握手，“怎样合作？”

　　“说来话长。”陆正天看看表，站了起来，“我要赶回中心局，我们另外约个时间吧。”

　　徐知着买了单，两人走出餐馆，上了汽车。徐知着一边开车一边想陆正天所谓的“合作”具体要他做什么，像今天那样当他的狙击手吗？还是对付逐浪山？中心局就那么缺人吗？正在心念飞转，冷不防听到陆正天开口，抛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：

　　“对了，你想回到麒麟吗？”

　　这个问题过于突兀，让徐知着当场愣住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。

　　“我就随口一问，我以为你会想念那个地方。”

　　　这时，陆正天的手机响了，打断了徐知着的话，徐知着听了两句，就知道是他手下的警员向他请示审讯那个劫匪的事。

　　　“什么？咱们局里没有人听懂那鸟语？”

　　“根本不用跟他讲什么见鬼的鸟语，揍他一顿，他就会讲英语，再揍一顿，说不定普通话都会讲了……”

　　徐知着听了忍俊不禁，没想到严谨持重的陆正天还有这一面。

　　“很好笑吗？”

　　徐知着忍不住开玩笑，“我以为陆局长是个文明人，不会搞严刑逼供那一套。”

　　陆正天一本正经，“我揍人很文明的，不信你可以来参观参观。”

　　徐知着把陆正天送到中心局门口。陆正天下了车，忽然转身道：“其实我不是随口说的，我真的可以让你回到麒麟，你好好考虑考虑。”

　　徐知着开车回到自家楼下停车场，在车里发了好久的呆，满脑子是陆正天最后那句话。他对麒麟的感情太复杂，远远超出了想念的范畴。至于想不想回去，这绝非是否愿意与余情未了的爱人复合这样简单的问题。他相信陆正天不是夸海口，那人着实有能力办到，但问题是，平白无故的，陆正天为什么帮他？

　　或者说，作为交换，自己又能给他些什么？

　　不与自主地，他又想到了导致他被踢出麒麟的那一场事故。这件事被他刻意尘封于记忆深处，如果可以的话，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去回想。可现在，记忆的闸门被打开，那一幕幕鲜活的影像便汹涌而出，清晰得恍如发生在昨日……

　　巍巍群山，空茫四野，飓风裹挟着中亚荒漠的褐黄色砂砾漫天席地而来，明明是白天，却瞬间变成了黑夜。人失去了视力，飞机失去了它雷达导航系统，在目视盲飞中撞上身边的友机，飞行员们使尽浑身解数迫降，两架飞机在狭长的山谷中摔了一地。队长夏明朗重伤，机上8名麒麟队员，32名巴基斯坦特种突击队员伤亡过半。徐知着从夏明朗手里接过指挥权，领着剩下的直升机继续前进，全然没有想到更大的悲剧还在后面。一架低空悬停正在营救伤兵的直升机忽然遭遇山中紊流，直接撞山坠毁。巨大的爆炸声在山谷里回响，传入远方天际。徐知着眼睁睁看着机上所有作战人员，连同飞行机组全部粉身碎骨。

　　麒麟自成军以来最惨烈的一次失败，那一刻，徐知着便知道自己完了。

　  ===

　　半夜，蓝田被身边的痛苦的梦呓声惊醒，发现徐知着在做噩梦，便摇醒了他。徐知着大口地喘气，浑身颤抖，神色惊恐而茫然。

　　蓝田扭亮了床边的台灯，抱了他半晌，他才放松下来，抱歉地笑了笑，“吓着你了？”

　　“又梦见缅北了？”蓝田把手插入他的发间，慢慢揉着。徐知着刚回北京的时候，不止一次梦见自己仍在温盛集团的地牢里。

　　可徐知着摇摇头，“不是缅北。”他拉过蓝田的手紧紧握住，又把蓝田的手按在自己冰冷的脸颊上。

　　“那是什么？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。”

　　徐知着扭头看了蓝田一眼，“梦也能分析？”

　　蓝田道：“梦是人潜意识的反映，能透露出你心底潜藏的秘密。”

　　徐知着一笑，“没有那么悬，我看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。”

　　蓝田关切地：“那你白天又纠结什么？以至于做梦都梦到？”

　　徐知着把梦原原本本告诉了蓝田。蓝田有些困惑，“都过去那么久了，怎么突然梦到那事儿的了？”

　　徐知着眼前又掠过飞机坠毁的画面，那爆炸的火团、燃烧的热浪、遍地扭曲的残骸和淋漓的鲜血……在出事后他被关在总参那一段漫长的日子里，他的脑海里常常是一片空白，不想回忆事情的细节，直至严正的暗示让他顿然了悟，他才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。所以他牺牲了自己的前程，保住了麒麟，也保住了夏明朗。

　　也许，还能告慰那些无辜死去的战士的英灵，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。